当你来回往返于几个单位之间取材料、送材料时,鞋子开始因为长时间的奔走有点磨脚,几个单位虽然草木繁盛郁郁葱葱,但却因为这热辣辣的夏天,感觉每走一步,就有一层汗从毛孔里慢慢渗出来,内心有一股烦躁即将暴动,这时,夹杂在浓荫中的一两朵木槿花突然让人眼前一亮,莫名觉得有了一丝慰籍。
曾经有个风靡一时的游戏叫旅行青蛙,说是放它出去旅行,有时候,它会带一枝木槿回家,有人发出疑问,为什么木槿突然没有了?木槿在唐宋文人的诗句里,有一个略带悲戚的称谓,叫朝开暮落花。木槿的花期就几天,开完当然就没有了。至于这个游戏里为什么出去旅行的青蛙会带一枝木槿回来,而不是别的花呢?我的猜想:这只旅行青蛙,不就是每一个渴望远方,渴望自由的我们的缩影吗?被现实羁绊,只能寄望于虚拟的说走就走,游戏里提示青蛙带回木槿花:“轻抚一抹淡香,品味一种温柔的坚持”,真的能给人带来莫大的安慰。
最常见的木槿是粉花红心单瓣木槿,花朵正中是深红色的花心,仿佛不经意的点缀,给平和朴素的花朵稍稍涂上些柔美的彩妆。从小到大,夏秋季节,道路边,小河旁,木槿花总是能出现在我的视野,白色、水红色、黄色和紫色的我都见过,甚至于,居住的小区楼下,散步的时候,转一个弯就能看到一丛,转一个弯就能看到一丛,完全不知道清晨开的是哪一朵,傍晚衰败的又是哪一朵。每一次看见,都是一树繁花,看见木槿花一直在开,从不因它短暂的花期而伤感,用一天的时间,演绎了一段完美。从前的我根本不了解,这是一种特别的温柔。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眼中,木槿最能引来愁绪和哀叹,唐代诗人崔道融写每朵木槿花只有一天的生命:“槿花不见夕,一日一回新”;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中的阮籍也依据木槿的这个特征,将其称之为“日夕花”。你也许会说,唉,这花真愁苦,也并不完全是,于鹄的《巴女谣》:巴女骑牛唱竹枝,藕丝菱叶傍江时。不愁日暮还家错,记得芭蕉出槿篱。看,木槿也有开得活泼的时候。
木槿除了象征着坚韧与温柔,寓意永恒和坚持,谁能想到,看似普通的木槿文化内涵还有我们想像不到的丰富,是一种低调又饱含深意的花朵。最早关于木槿花的记载可以追溯到《诗经》中,记录很早之前福建汀州人用木槿花和稀面和葱花,下锅油煎、松脆可口,称之“面花”或“花煎”。既然只有一日之荣,那就以木槿为食,不仅可以油炸,而且可以煮汤,可见此时人们对木槿花的认识已经超越了它的观赏的价值。时至今日,木槿花蒸蛋,木槿花蛋汤,木槿花炒蛋都在各地是一道特色菜,而我们云南做为一个吃花大省,每个季节吃花宴,肯定少不了木槿的身影 ,一些菜市场就专门将木槿当菜卖,做法也是多种多样,并非鸡蛋才是最佳拍档,香酥木槿花、木槿花肉片汤、木槿花炒肉、木槿花小米粥等等。而徽州人用木槿花煮豆腐,煮时可放糖可放盐,谓之人生的可甜可咸。
木槿花在民间又叫”头晕花“,我的婆婆说,老人们头晕,就用木槿花来炖鸡蛋吃。木槿可食可药,在各种药典也有记载和依据,白色花清热凉血,木槿叶可做茶饮安眠,根可清热解毒、皮和茎可杀虫止痒,果实“朝天子”可清肺化瘀。除了吃,在古代,木槿可以用来洗头发,因为它含有皂苷,人们洗头前,摘取新鲜的槿叶,剪碎后用纱布包裹,放在入水中揉搓,待起泡沫后再洗头。重要的聚会前,比如七夕乞巧节,古代女子就会用槿叶洗头,然后带着清新的木槿香赴会。因此今天又有了崇尚古法的手工木槿花皂,还有带着明媚和温暖的木槿花香水,不为别的,只为邂逅《诗经》中款款而来的古典情怀。在《诗经》熏染的古风中,“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诗经里的舜华,就是现在的木槿;谢怜喜欢花,在最初的设定里面,谢怜被贬时做过花神,掌管花开花谢。虽然后来书中没有用这个设定,不过其实也是很浪漫的。一手仗剑,一手执花,花神模样的谢怜好美。看过《天官赐福》的读者应该都知道谢怜,原著作者是墨香铜臭,而在《天官赐福》衍生漫画里,细心的读者发现,谢怜被画成了头戴木槿花的模样。古典与漫画竟被结合得如此精妙绝伦,我只有膜拜的份。
大师吴冠中有一幅传世佳作《木槿》,他在自传中说道:“有一株木槿长得高过屋檐,满身绿叶素花,花心略施玫红,这丛浓郁的木槿遮盖了我家破败门庭,并吸引我作了一大幅油画”,这幅画中的白花木槿是木槿常见的三大色系之一,吴冠中在默默无闻时,蜗居在北京什刹海的一个大杂院,生活困顿,作为画家的他作品在当时也难形成自己的风格,房屋破败,庭院荒芜,唯有一株高过房檐的木槿长得欣欣向荣。便是这株木槿静静开出了满树耀眼的白花,铅华洗尽般素雅,吴冠中被这株木槿深深地吸引。这幅记录着生活的《木槿》在海外收藏界辗转多年的名画,蓬勃繁盛的木槿铅华洗尽,只有点点绿叶映衬着素雅的花朵,在2015年北京保利十周年春拍现当代艺术夜场上,众多藏家轮番竞价之后以6900万元的价格拔得头筹。
某天晚饭后散步的时候,刚下过小雨,路过小区依然在盛放的木槿,草地上落了被风刮落的几朵,凑近一看,还是新鲜的,突然心血来潮,既然木槿可以吃,是否可以创新做个不一样的呢?于是想到了木槿鲜花饼,依照玫瑰鲜花饼的做法,做出来,说实话感觉一般。最“会吃”的汪曾褀先生,也在他的文里说木槿:“整朵油炸,炸出后花形不变,一朵一朵开在瓷盘里,吃起来只是酥脆,亦无特殊味道,好玩而已。”如此,内心那淡淡的惆怅,也就散了。从前的夏天,木槿晨开一树,暮落满地的夏天,在我心里是真的逝去了,且永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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