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望(五 章)
洛之南
发布于 云南 2021-09-18 · 1.2w浏览 7回复 32赞

 

 秋     望

野云凝墨色,暮雨少弦音。山里溪声浅,空寥冷月心。

 

山风蛊惑着,山树诱惑了,山野走进成熟的季节。

一阵、一阵的山雨,风急急地送来,又被白雾悄悄地接去。

 

风声、雨声,不屑。枝上淡了绿,慢慢黄了。

云里、雾里,欢悦。叶底褪了青,慢慢红了。

缀了著露的淡黄,缀着带雨的青红,细枝弓弯疲累的孱弱,直干挺立粗皴的沉默。在不屑的风声、雨声中,在欢悦的云里、雾里,静静等着一刻,一刻甜里一丝微酸的离别。

离别,在比老干还老的手中,成了决绝。欢悦,化作比细枝还细的心思,算计着心底潜藏的炽热。

换了,换一叠小小的纸票。票子真切握在手里,却不能果决,握在手里是握着小小的一团火。一块印花的头巾,一双草绿的胶鞋,或者,几只刚长羽翅的鸡雏,一对才满月的猪崽,或者......

雨来了,风有点冷。雨下了,天开始凉。不如,不如。不如一壶烧酒,半斤熟肉,把脸喝红,把心浇热。剩下的,攒着,攒着,反正窟窿总是填不完,外面花花绿绿的诱惑何止一筐一箩。

喝着,说着。说着,笑着。慢慢,慢慢,脸比树上的果子还红,不过三分薄醉。

醉着,走着。走着,想着。渐渐,渐渐,腰身比挂满果子的老树还弯,已然十分疲累。

 

一阵山雨,白雾悄悄隐去,又被风徐徐送来。

山风继续蛊惑着,山树不再诱惑了,山野走进沉醉的季节。

 

云,有雨色的云,从山那边过来,在远远的山间徘徊。风躲进树梢,却不跌落,土路上扬不起细细的尘埃。

晒场上,农妇高举满满的筛子,等不来,等不来一阵风。她扔了筛子的金黄,一屁股坐在散乱着草节的地上,眯着眼,望着山边的云,树梢的风。

 

“苦不动啦?”骑着牛路过的老倌儿远远见了,笑着说。

“没风啊。”农妇瞟一眼,一脸的没好气。

“呵——装疯的来啦,你还起——”不远处,另一家的媳妇,接上一句。

“我的疯啊,没用哇。”老倌儿侧身坐在牛背,扭着身子,整了整背上那领短蓑衣。

“你多装点么,不就有用啦。”那媳妇说着,一阵大笑。

“不用,不用。今年收成好,风不来,是要你们歇会儿哩。”老倌儿呵呵笑着。

“没风,这满场的谷子——”农妇有些气恼。

“我家的扬完了。我来帮你打席子风。”那媳妇还是笑着。

“等会儿吧。我看着,远处的云动了,风要来了。”农妇站起身,向远处望去。

那媳妇翻动自家的谷子,依旧笑着,只不再答话。

牛悠悠地走了。牛背上,远远传来几声不成调的风一样的野唱。

 

农妇额手还望着山边的云,等着树梢的风。

有着雨意的云,还不断地从山那边过来,在远的群山间徘徊。风依旧挂在树梢,一些儿也不跌落,扬不起空的秕壳,细的尘埃。

 

秋日,随着阵阵的风,再跟着几场雨,姗姗而来。

秋日里,小院的桂树一树翠绿,星星点点闪出米黄的花粒,一点不惹人注意。只是,细小的花,清远的香,在经意或不经意间,轻轻一嗅,沁人心脾。

大丽菊风中摇曳,摇晃着渐老的秋光,有些儿挥霍,有点儿寂寞。

金丝菊雨后凝泪,凝噎着黄昏的惆怅,有点儿萧索,还有些儿洒脱。

那牵牛花越过篱笆,附在红豆杉树的枝叶上,似乎要诉说些什么,只是无人能懂,或许风能听懂,或许雨能明白,终于风飘远、雨零落。阳光呢,从不在意,牵牛花只有日日讨好似的,红着脸、仰着面,不等太阳落山,羞赧了颜,把小小的心思紧闭,紧闭。

随着风,再跟着几场雨,秋更深了。

大丽菊叶萎花落,金丝菊抱香安眠,牵牛花没了影儿,缠缠绕绕的蔓儿结了明年的坚硬有些灰暗的碎梦。

明月时,没见桂子落下。时间没有等候,生命也不用守候,桂树的叶依然翠绿,星星点点的米黄有些稀疏了。

风吹去。雨过后。淡的香,送得更远,更远,轻轻一嗅,浅浅一笑,噫——还是一样沁人心脾!

 

在黑暗中摸索,火镰、火石,或是未熄的火媒,或是细小的发烛。撞击,吹发,划亮,点一盏古远的油灯。

灯如豆,微光难把夜穿透。

风来了,光焰摇摇,影重重。护拢,双手把黑暗一次、一次奉送。

雨来了,焰光飘飘,眼蒙蒙。揉眼,双手把倦意一次、一次推进梦乡。

风,拂过。诗册陡落,一页页散漫、一行行凌乱。

雨,掠过。眼帘微合,一丝丝空幻,一点点花瓣。伸手,抓住,一片,一片......

风后,背寒。雨前,额头清凉。手里,握着一把虚妄。

灯灭了。斜月透进了窗,夜朦胧着微光。守着月,守着光,守着满室融化了的明暗。

不想。不想再在黑暗中摸索,火镰、火石,或是火媒,或是发烛。

不想。不想把那盏远古的油灯再次点亮。只想——

只想静静守候月光,守候夜半的清凉,等候着月光流去最厚最重的黑暗。

黑暗,过了。过了黑暗,就是天亮,就是明天,依稀的明日的希望。

 

古老的秋声,在幽暗的墙角演奏着,清越,湛冽。

是新曲?撩不起浸透旧书里的一缕悲思惜恨。

是古意?牵不住匆促的脚步,不等走近,就遁远,躲进更深的角落。

那一片薄的月光,只在无人的深夜,无人的旷野,自怜着,浅叹着,如水的歌不再漾微微的波。远处,远处的一声、两声,或长或短的秋吟,无歌而和。

门口的灯笼,早已换了夜夜闪亮的霓虹,吸引了无数游人如梭。深深庭院,被高楼逼退,退缩成迟迟寂寂的花开花谢的落寞。清凉的石板路,不再引着游子的梦,凉透的石阶日日等着雨水、露水打湿,让夜夜的月光悄悄一次、一次打磨。

手提的灯笼,是谁失了手,升起,飘远,像一颗星,却不是星,组不成完整的星座,只为了一个古远又新近的传说。

传说里,切切的、窃窃的私语喁喁,不等风吹过,冷了。吵醒了,睡不着的鱼儿,顶着一串圆圆的明珠,才将出水面,破了。惊动了,惯于夜游的萤火,而萤火,不算什么,那不知疲累的路灯,站着,站着,白天永远沉默,夜里擦亮万家灯火,绽放千树花朵。不等破晓,灭了,路灯还依旧保持沉默。

 

——沉默太久了。

走进最深的角落,握卷最老的诗册,我交一颗心,任随日夜分割。没有,没有听见,不管是新曲,还是古意。

是走太远,还是走得太偏,错过了一眼秋影,一声秋语?一缕秋思,一段秋恨,寻寻觅觅何处,处处了无迹。冷冷清清,哪怕从头,此番滋味,我无从记,也无法忆。

 

 

 

洛之南
风吹过,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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