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是一种很可怕的力量
周洲
发布于 云南 2022-04-06 · 6248浏览 11回复 19赞

我的处女作诞生于6岁的一个晚上,当时我正趴在床上听一盘叫做《鞠萍姐姐讲故事》的磁带。
 
隐约记得那是一个夏夜。老式录音机转个不停,呜呜的杂声像是夏天在哭。
 
自从父母离婚,我已经孤单地度过了好几个像这样的夜晚。在漆黑的房间里,关掉灯,把自己丢进疼痛的眼泪里。唯一的止疼药就是那盘听了几十遍的睡前磁带。
 
一度,我很讨厌那盘磁带。磁带里的声音如此温柔,总会让我想起妈妈久违的晚安。于是,我闭上了眼睛,开始在脑中虚构一个能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的故事。

 

或许是一匹迷路的小马遇上了精灵?又或许是一只掉队的小鸟碰到了一朵长着翅膀的云彩?
 
童年的故事早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从那以后,我学会了伤心的时候,为自己编一个带着魔法的故事。
 
不久之后,妈妈把我带到了昆明务工。我们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在省体委运动员公寓过道上临时搭建的一间小木棚里。

 
每天上学,我都必须经过一个奇臭无比的公厕。有一天,我不小心踩到了翔。虽然我小心翼翼地冲了鞋底,却洗不掉那股倒霉的味道。班上几个捣蛋的男生嫌弃地把我推到了教室的角落。从那以后,他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小烂屎”。
 
我不开心。回到家,把自己关进那间狭窄的小木棚里,哭了又哭。这时,外婆打开了门。我赶紧用被子捂住头,假装已经睡了。
 
外婆没有说话,轻手轻脚地在床头放了一条红色的健美裤。这是她捡了两个月的矿泉水瓶,攒钱为我买的。这种款式的裤子,是那个时代,女生中间盛行的爆款。我念叨它已经整整三四个月。
 
我高兴地穿着那条廉价的健美裤去上体育课。立定跳远的时候,我刚刚半蹲,裤裆就开线了。
 
同学们毫不留情地大笑起来。我无地自容地忍着眼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回家后,我立刻把那条该死的健美裤塞到了床底。然后趴在床上写了我人生的第一则中篇小说。
 
那篇小说写的什么内容我完全忘了,手稿也丢了。但我清楚的记得,小说写完的时候,我突然不再恨那条让我洋相出尽的健美裤了。我的世界又充满了灿烂的阳光。
 
从此,每当我感到沮丧的时候,就会打开心窗,让那束阳光投进来。我阴郁的童年因此被晒得暖洋洋的,从未发霉。

后来,我升上了中学,有了新的朋友。他们就像爱笑的天使,那样友善。可我却丢不开孩子的渴望和少女的忧郁。
 
我想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和父母去一次动物园;情人节的时候和暗恋的他去一次游乐场。但我从未如愿。只能把美好的期许写进了故事里。
 
那些故事有的悲伤,有的明媚;有的带着希望的甜味,有的却浸透了失望的苦味每一个故事,都是一颗孤独的星球。我不知道写了多少故事,也不知道在字里行间穿越了多少个平行的宇宙。
 
就这样,不知不觉,我长大了。工作了,恋爱了。失业了,失恋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24岁的除夕。同一天,我得知外公患上了肺癌。
 
好运从来不曾结伴同行,祸事却常常出双入对。在那个火红的除夕,我的世界却只有葬礼的黑白。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了一个结局悲伤的故事——《谛听尸语》。这本稚嫩的书,是我写下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7月8日,故事写完了。我在外公的病床前为他过了最后一个生日。
 
蜡烛熄灭的时候,我让外公许三个愿。他说:“我想你健健康康,高高兴兴的;有个好工作;有个好男人。”
 
我的眼眶湿了。为了让老人安心,我撒了一个谎。
 
我说:“我最近正在写书,读者已经有几十万了。好几家出版社在和我联系。很快我就能成为知名作家了。很多优秀的男人正在追我,我很快就会找到幸福了。”
 
我不知道外公是否相信了我的谎话。六天后,他走了。
 
我的哭声几乎把医院震垮了。那一天,我在心里起了毒誓。我要把对外公说过的谎全都变成真的。

我开始张罗着出版《谛听尸语》。也是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写作路上的第一个导师——《十宗罪》的作者蜘蛛。
 
这位循循善诱的前辈,教会了我怎么根据自己的风格选题,怎么写故事大纲以及怎么找资料。更重要的是,在我迷茫和动摇的时候,他教会了我蛰伏。
 
我至今都记得他说过的话:“我有两年的时间,什么也不干,就是研究怎么写作。《十宗罪》的选题就是在那时候确定的。你要真想走这条路,就需要静下来,好好钻研。小姑娘,慢慢来!”
 
于是,我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选题、练笔、写大纲。
 
父亲以为我得了自闭症,一度想把我揪到医院去治病。我和他发生了剧烈的争执,整整一年没说话。
 
因为没有工作,我陷入了严重的经济危机,连饭都吃不起了。
 
那时候,我家楼下的包子一元钱可以买三个,我就一天吃三个包子,过了整整一年,直到《谛听尸语》出版。
      
父亲在书店看见了我的书,哽咽着对我说:“我之前怎么就不相信你真的在写书呢?” 
 
从那以后,父亲成了我最忠实的读者。
 
对于新人来说,出版算是个不错的开端了。可我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什么故事也写不出来了。
 
以前,我觉得写作是我的天赋,常常为此骄傲自满。可是这一次,上帝把他给我的礼物没收了。
 
迷茫和焦躁几乎摧毁了我。可生活还在继续。它不会等你,也不会心慈手软。
 
为了吃饭, 我只能放下写作,做了许多不相关的工作。而这时候,一段对我来说影响深远的爱情到来了。从它开花、结果到枯萎,我完成了人生的蜕变。
 
我把这段真实的经历记录下来,写成了《初恋的5200天》。这个故事治愈了我的失恋,也让我重新找回了执笔的自信。
 
2012年,我和闺蜜到马来西亚的兰卡威旅行。我们在某天的日落时分,乘坐一艘游艇出海巡游。在聊天的过程中,法籍船长提及了他到兰卡威经营游艇前的职业经历。

 

“我曾经是一名沉船猎手,受雇于一家新西兰的深海打捞公司,在印度尼西亚的勿里洞岛海域参与过一艘中国五代时期的沉船的打捞。”

 

船长向我讲述了他的那段经历,他的故事实在太新奇了,听得我入迷。于是,我决定以船长的经历为蓝本,写一本深海探险小说。

 

可我是对海洋一无所知,不会游泳,还怕水。我这样的胆小鬼,怎么才能写出一本海洋天书呢?

 

我花了八年的时间,来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八年间,我学会了游泳、潜水和驾驶帆船,走过了十四个临海的国家搜集写作素材,写了三本海洋探险小说——《巡海夜叉》、《猎海日志·皇家宝藏》和《猎海日志·海王禁地》。

 

这些关于大海的故事,将我带上了写作的新航向,也让我开始思考写作对于我的意义。
 
从始至终,写作之于我都是一件顺其自然的事。它既不是飞在天边的高大梦想,也不是坠入泥沼的庸碌工作,而是走在路上的真实生活。
 
因为有了它,难过的时候我有地方可以发泄;受气的时候,我有对象可以倾诉;被人看轻的时候,我能够找到自信……写作让我的生命一次又一次的冲破了现实的桎梏,自由生长,变得越来越丰满和有意思。
 
这是一种很可怕的力量。人们把它叫做信仰。而我认为它是我与生命对话的方式。
 
我想把这种力量,通过文字,传递给这个世界。让每一个人,都能被我写下的文字治愈。

周洲
作家。《猎海日志》《丝路天书》《巡海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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