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茶

看水垂死挣扎
扑腾着翅膀
从薄薄的一小层
到稀落的几颗
你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
残留的几粒
像豆大的汗珠，从雀跃的最高处
迅速陨落，在罐底。蚂蚁上窜下跳
直至消失

被熬煎过的茶叶，似枯骨
收敛昙花一现的温柔，再度
生硬、僵直。气氛有些凝固
余下灰烬。我又交出所剩不多的水
你从旁侧，信手添进干柴
把相同的疼痛在火上又烤一遍
我们合谋。我们残忍。而我
竟为此迷醉

耳洞

锈蚀的铁钉
穿过我的耳垂，像你
不经意间路过我
用满面风霜的枝条
一寸寸将疼痛鞭笞进我的纹理
推倒城墙，迈出铁蹄……
我能感觉到你的坚硬与莽撞
和冲破结痂的洞口时，久久的叹息

我们短暂而拥堵的一生
会被陌生人撕开很多口子
头颅、心脏、腰椎、肚腹
打开又缝合。看上去
还是一样完整

那天，你路过我
像锈迹斑斑的耳钉
刮擦过身体的内壁
啃噬肥厚无感的耳垂
以不一样的刺痛
撕开一条短促的呼吸
紧捂住心上小小的洞口
我路过人群

落叶
    ——致同学m

没有风
我们只是乘着时光的翅膀
去飞翔
薄薄的月光照在我们脸上
螺旋式旋转。旋转，旋转

缓慢的时光，宽恕无辜的枝丫
流浪歌手回家安放，手中的吉他
甜蜜的余音拨动琴弦

如果，我是说如果
唱摇滚的蜂鸟人还在疾速奔跑
戴眼镜的小个子是决绝俯冲向悬崖——
那也只是，另一种飞翔

亲爱的，你说你听不到了
那些死亡轻手轻脚靠近的声音
只是一片黄叶在梦中
旋转

我们拥抱、大笑、叹惋
忽而深陷于安静的沙发
缓慢的时光微笑着
伸出手接住了我们

挑水巷

案板还陈列在巷口
油渍浸透乌檀木
隐去踪迹的屠刀
笨拙地在案板上留下罪证
因为酒，我已闻不出血腥
更不知道屠夫
遁入巷子后的哪一道空门
夜来香把刀斧与繁华分解
失衡的扁担遗失
肩上没有了桶，桶里没有了水
我轻飘飘地穿过窄巷
去找闹市中的诗人影白
他独守深井
一边啜饮，一边蓄养

影白的花园

白蟾挽留晨露
通体翠绿的南瓜藤
悬挂晶莹的祷辞
酢浆草，口吐红花。
我以为
他坐拥整个春天的颜色

夜间偶然闯入他的露台花园
葱花用两朵骄小的白照亮
我找不到散播幽香的野薄荷
错把发蔫的月季认作鸢尾
太多的隐秘嘲笑着
又有什么关系呢
朝天椒、无花果
一个个果实
都是春天
分娩的欢乐
 

有雨

有雨的早晨
鸟鸣紧缩翅羽
蛛网空空的
我再没有什么
可供折叠给你

金色的丝线，在雨天
说断就断了
让这一整天也空落落的
余下空气中的腥臊
夜雨挤兑出无根的鱼
浮在时光里

更多的蒲公英种子
从天空的产床降生
我小心收存落叶上
你的讯息
倾听大雨中的寂静——
荒凉的浅诉低吟
太穷了
我竟拿不出一份那样的爱
寄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