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骄阳似火
薛子风
发布于 云南 2019-08-19 · 4748浏览 4回复 12赞


村里有个梨园。


梨园有些年头了,记得有一天跟老爷子在葡萄藤下闲聊,不经意聊到梨园的“年岁”,我就说怕是有四五十年了,老爷子说肯定不止,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去梨园爬树摘梨。


梨园地处村子对面,俯瞰一片良田,狭长的走势沿着山腰漫延。梨花盛开的季节最是壮观,像一条飘带环绕。


梨园不算很大,却有好多种梨树品种。有大家最喜欢的甜梨,有酸得掉牙的酸梨,有涩得黏住舌头的涩梨,也有未成熟时咬都咬不动的桑皮梨……


写下这些名字的时候,我才讶异村民们的朴实与创造力。


先人们尝过梨树上的果实,根据味道、口感、形状给它们取了名字。我们这些后来者,闻其名则知其味。


我打小就喜欢爬树,自然少不了去梨园折腾一番。


光着脚丫蹭蹭蹭往梨树上就蹿,踩在树杈上,一只手抓住牢靠的树枝保持平衡,另外一只手五指齐伸,去够细枝上的梨子。够到之后一把揪下来,再稳稳坐在树杈中间,一只手抱着树干,一只手拿着刚刚扯下的梨子往裤子上蹭上几次,就迫不及待地放入嘴中。


一咬,满口生津。



那时梨园还是村里集体所有。平日有人看守,待到果实成熟得差不多,才准许村民们前去采摘。


到了采摘的那天,村民们全家老小齐上阵,簸萁背篓一起来,家家户户都有份。那几天,路上遇到,似乎都要问一句:“给有扯梨克啦(有没有去梨园摘梨啦)?”


村民用背篓背回去的梨,甜梨之类的最快被吃掉,酸梨则是农活间歇最好解乏的东西。


至于涩梨,村民们有一种独特的吃法。摘回来的涩梨口感不好,不会被立即吃掉,大家会挑出没有损坏的,整齐码在铺有一层麩子的木箱或口袋中,在梨上面再放一层麩子。等个十天半个月,把盖在上面的麩子去掉,涩梨已经被时间和温度捂成金灿灿的颜色,味道不再酸涩,变成讨喜的面和甜。


一回忆,怅然,原来好些年没有再吃过这样做法的梨了。


后来日子好过了,街上能买到更新奇、更时令的各色水果,人人消费得起,老梨园的梨子再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什——甜梨太小,酸梨酸得掉牙,桑皮梨皮厚,涩梨谁吃啊?


再也没有专人看守梨园。上一个守园子的老头儿,带着两条黑黢黢的猎狗回到家里的院子,坐在那里吧嗒吧嗒吸着旱烟,眯着眼睛晒太阳。


梨园的梨树也有不同的命运。长的直一点的被悄悄砍伐,连根拔起。树干不知做了何用,树根摇身一变,成了街边招摇的根雕艺术品和漆成金黄的茶台。


剩下的梨树,要么树干皴裂、虫蛀满身,要么果小难吃,但总算逃了性命。


岁月渐近,时光拉长的剪影里,老梨园苟延残喘,被疯长的灌木丛遮盖,也在我的记忆里模糊。


直到最近的一趟回家。


坐在院子里啃刚刚摘下的梨,弟弟跟我说可以尝尝他去摘的火把梨。


火把梨,一个遥远却又熟悉的名字。


拉开冰箱,看到了火红的梨。



火把梨,名字来源于它的外形。最火热的七月,绿色的果皮开始被红色夺去阵地,被阳光晒得越狠的地方,就越红,红的热烈,红得通透!


站在树下看树上的果实,像一支一支的小小火把——这就是它名字的来处。


火把梨除了火红的外观,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多汁,用方言说,就是“水得很!”


但是它的味道却不讨喜。当你感受到梨汁在口中泛滥的时候,强烈的酸味会瞬间击破味蕾,你的每一根神经都会告诉你——真酸啊!


听说火把梨也会变甜,那是在果皮的火红转成深红、绿色变成黄色的时候。


我没有吃过那么成熟的火把梨——坐在树杈摘火把梨的时候我在想,背着火把梨上昆明的时候我也在想。


想啊想啊,想那一树的骄阳似火。


反正我还会回到这里,站在老梨园里,抬头望着这些梨树,和一颗颗迎风的梨。


薛子风
投樽江山醉,回首白云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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