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呼唤——写给禄劝脱贫攻坚
夏浅眠
发布于 云南 2019-09-24 · 5.0w浏览 60回复 59赞

 

 

远山的呼唤——写给禄劝脱贫攻坚

 

 

 

禄劝古称“洪农碌券”,彝语为石头山梁多的地方,山区面积占98.4%,这也是禄劝经济一直滞后的原因之一。

 

1986年,禄劝被列为全国592个贫困县之一,戴上顶穷帽子,禄劝开始了与贫困艰难战斗的漫长历程。

 

2016年,在中央、省、市各级各部门的关心帮助下,禄劝打响脱贫攻坚战,彝山苗岭,一片沸腾。散居在大山深处的无数村民,更加明亮的眼,望向了外面的世界:我要脱贫,我要致富,我要奔小康!

 

深沉的呼喊,从村民的意识深处迸发,无数人的呐喊,形成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出大山的阻隔,在蓝天白云间回荡……

 

 

 

 

 

苍茫大山之走进二道坪

 

 

 

几张照片引出的救人故事

 

 

 

“二道坪”这个地名,是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县文联主席吴明泽告诉我的。3月15日上午,在吴主席的办公室里,他让我看他手机上的几张照片:几户人家,坐落在一个孤零零的陡坡头,层层坡地在房屋下方呈阶梯式延伸,周围悬崖峭壁,被深沟切割成不规则的无数高峰。金色的阳光洒在黑色的瓦房上,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这个村子叫二道坪,属于皎平渡卢家坪村委会。”吴主席说,“陡坡头是断崖,下面是金沙江,这个村子不通公路。”几张照片从不同的角度,展示着这个叫二道坪的村子的全貌:与世隔绝的小村落,村口高高矗立的古树,阶梯状的不规则的狭窄庄稼地,还有那抹金色的暖阳。

 

 

二道坪是吴主席的扶贫点,他几次往返二道坪,想方设法帮助这个村子的四户建档立卡贫困户脱贫。据吴主席介绍,二道坪村子只有8户人家,23口人,除了2个小孩子在外面读书,村子里60岁以上的老人就有9个,60以下、48岁以上的人口11个,还有1个幼童。造成二道坪村奇怪的人口比例的原因,其实就是不通公路。在二道坪长大的孩子,在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之后,都选择了离开。当然,吴主席给我看这个村子的照片,不是让我欣赏景色绚丽的小村庄,而是作为二道坪村长勇救生病老党员事迹的背景,他铺垫了大半天,让我对那个遥远的小山村有了点概念之后,才开始慢条斯理的讲述。

 

 

2015年的12月的某一天,村里唯一一个老党员杨宗光突然腰腿疼痛,这个66岁的老人,常年被病痛折磨,但这一次,老人感觉疼的比哪次都厉害,老人的妻子恐慌之下,急忙找到村长。村长叫熊正祥,48岁,是这个村子最年轻的成年人,他二话不说,赶紧跟着杨宗光的妻子来到他们家,看到疼得蜷成一团的老党员,熊村长背着老人就走。山路陡峭,要抓着矮树荒草才能保证行走安全,背着不停嘶叫疼痛的老人,熊正祥的头上汗珠滚滚,他努力地抓紧背上的老人,一步一步,行走在悬崖峭壁上。一公里左右的路程,硬是走了一个多小时,把老人背到公路上,打电话叫来卢家坪的面包车。杨宗光老人被送到县医院急救,医生诊断是肾绞痛。因为抢救及时,老人住了十几天医院后回了家。

 

 

“如果你去过二道坪,你就知道背着一个人走路是什么概念了,那绝对是用生命在冒险。”吴主席声音轻缓,但我知道他内心并不平静,“那种路段,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我给你讲这个事情的原因,你明白吗?”“明白一点点。”我肃然回答,“在物欲横流的当下,也许,只有与世隔绝的地方,才保持着最淳朴的民风,也才会恪守着中国传承几千年的传统美德……”“嗯嗯,就是这个意思”“是不是说物质的匮乏与美德成正比呢?”我试图跟上吴主席的思维。“不,你错了,那里的生活很好。”吴主席卖了个关子,“等你真正到了二道坪,你会明白,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个故事。”

 

 

我非常纠结。我在猜测吴主席给我讲这个故事的初衷,我也在不断地想像二道坪的生活,不通公路,他们是怎么把生活物资运进村子的?人背马驮还是自给自足?那里的生活,是一派祥和的田园牧歌还是荒凉粗野的原始苍凉?那个叫熊正祥的村长,他在救人的时候,有想到过会付出的代价吗?那样的病痛,距离医院又那么远,也许,他还没来得及把病人背到医院,病人就出问题了,那么,他想过要怎么面对老人子女的发难吗?最关键的是,他难道不担心,稍有不慎,他们两人都会滚下悬崖峭壁?在很多人漠然面对别人的生死,或是妄想从救命恩人身上榨取最大利益的扭曲灵魂,不断拷问着无数人道德底线的当下,熊村长救人时候的义无反顾,让我对那个叫二道坪的小村落,生出了些遐想和猜测。

 

 

“我没怎么想,就是想着要赶紧把他背到卢家坪,坐车到医院看病。”熊正祥村长在电话里语气平静,似乎我问的才是奇怪,“我没想过你说的那些,我只做我认为自己该做的事情。”

 

我迟迟没法动笔。无论吴主席的讲述多么动情,无论熊村长的回答多么让我肃然起敬,我却不想闭门造车,把这个村长救老党员的事情写成一篇好人好事的单薄通讯。

 

我在等。虽然,夕阳中的二道坪非常温暖,它,终究只是一张照片,我在暗夜中无数次伸出手,亦无法触及二道坪最核心的灵魂。

 

 

 

 

 

 

 

 

 

卢家坪村委会的绿色午餐

 

   

 

3月29日下午,我正在办公室不断筛选着全县各家单位上报的信息材料,试图在一篇篇不是“XX单位召开脱贫摘帽推进会”,就是“XX领导到XX地方调研建档立卡贫困户情况”的简报中,找到些不一样的东西,来让我们的《禄劝快讯》与《禄劝扶贫快讯》有些区别,就听到张运平部长的声音,他让我3月30日到皎平渡卢家坪走一趟,重点关注这个省级贫困村脱贫工作的相关情况。

 

2016年,禄劝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词:脱贫攻坚。

 

1986年,刚刚成立自治县的禄劝,被列为全国592个贫困县之一,开始了与贫困艰难战斗的漫长历程。当年,作为农业县的禄劝,农民人均纯收入近142元,而那时摆脱贫困的收入线不过150多元。8元的差距,让禄劝“全民皆贫”。戴上顶穷帽子,禄劝由此拉开脱贫攻坚序幕。

 

1998年末,全县基本解决温饱问题。

 

2001年12月,禄劝又被列为云南省73个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之一,继续给予扶持。

 

2016年,昆明市《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到2018年,实现现行标准下全市贫困人口全部脱贫,贫困县全部摘帽。2016年,禄劝举全市之力打赢扶贫开发攻坚战。

 

1月6日,在贯彻落实市委十届七次全会县区委书记专题访谈中,中共禄劝彝族苗族自治县委书记焦林表示,禄劝将围绕市委全会精神,按照“减贫、摘帽、增收”的工作要求,确保2016年打赢脱贫攻坚战,2018年与全市同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1月20日,禄劝召开脱贫摘帽动员大会,会议明确要打好精准脱贫攻坚战。

 

1月22日,县委宣传部组建《禄劝扶贫快讯》《禄劝快讯》编辑部,为我县2016年在全市率先打响脱贫攻坚战营造良好的舆论氛围,积极动员更多的单位和部门、社会力量聚焦、关注和支持禄劝打赢脱贫攻坚战!

 

3月30日,县委宣传部和县文联组织县作家协会、县摄影家协会9名会员深入皎平渡镇二道坪村、马鹿塘乡阿角岔,则黑乡凹孔孔、万姑莫开展脱贫攻坚文艺采风活动。   

 

3月30日,8点30分,我们一行9人在吴主席的带领下分乘两辆越野车,从县城出发,直奔皎平渡镇卢家坪村委会。过了皎平渡镇,车子离开禄大路,从省级文明村永善大村右边的水泥路开始爬山。狭窄的简易公路在大山深处蜿蜒,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大大小小的村子,散落在山窝窝里,青青的豆麦围绕着村庄,给寂寥的大山,增添了无限的活气。翻过几座山,车子不断向下,向阳村、凉水井、坪地村委会,然后是孙家村。山形逐渐荒凉高壮,险峻的山峰显露出大自然狰狞的獠牙,寸草不生,苍凉,寂寥。车子顺着绵延的山梁奔跑,对面的山峰高高矗立,深深的沟壑切割出一道道山脊,裸露的黑色石岩让人惊心动魄。

 

“有点像则黑的卡租了,适合拍摄武侠片。”我跟同车的陆春海说。陆大哥是公安局的民警,他的摄影曾获过全国公安系统摄影大赛一等奖,“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是人力可以比的。金沙江边的山峰更为险峻,等会你就知道了。”陆大哥对我说,他们出警或摄影,全县差不多都跑了个遍,对县情是极熟悉的。

 

我们的驾驶员是单位上的胡秀全老师,他全神贯注,没有加入我们的闲聊。倒是同行的张彦大姐颇为健谈,他们这些摄影爱好者,只要风景优美不管路途遥远或者险峻,都会跋山涉水而去。“是的,水的力量最为可怕。这些深深的沟壑,也许是洪荒时代水的杰作。”张彦大姐拿出了相机,准备隔窗照相,却发现前面吴主席乘坐的车子停了下来,看来也是被对面山峰的险峻吸引住了。我跳下车子,就看见吴主席已经站在路边,正在望着对面的高山指指点点。李点芳老师、孙显芳老师、孙文平老师都拿着相机跑到路边对着对面的山峰猛拍。人大的唐瑞新老师傅也站在路边,凝视着对面的峭壁。山路的右边有狭窄的一溜麦子地,麦子地下方可就是悬崖峭壁了。孙显芳老师走过麦子地,想更近的拍摄对面的大山,吓得吴主席连声劝告,大家伙就站在路边,看着陡峭的山形感叹一番,继续上车前行。

 

11点多钟,车子终于停在了卢家坪村委会的院子里,皎平渡镇的人大主席聂绍雄,卢家坪村委会的主任徐正祥迎了过来,他们已经准备了午饭,等着我们到来。卢家坪小学就在村委会院子里,前几年撤并校点,卢家坪现在只有学前班了,15个小孩子,一个代课老师。老师叫李付奎,才18岁,高二辍学就在这里代课,一个月900元钱,给这些3岁到6岁的孩子做老师。一个小女孩拉着老师的手,怯生生地看着我们,几个孩子坐在校门口,吃着零食。大门两边的墙上,粘贴着脱贫致富的宣传画。我拿出相机,把小孩子和他们的老师,连同那些宣传画一起收进了镜头。

 

正准备和小孩子好好聊聊,村委会的同志来叫吃饭,我们收好相机,坐到了饭桌前。炖烂的土鸡、回过锅的腊肉散发着浓郁的清香。我深深吸了口气,赶紧坐到桌子边。茴香蚕豆、酸菜红豆、碧绿的清淡苦菜,整个一环保绿色大餐啊。我赶紧端起饭碗,首先吃了块老腊肉,再喝一碗酸菜汤,看看同桌的几个人,筷子翻飞,风卷残云,几个人十分钟就结束了战斗。在这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我们不用担心化肥农药超标,也不用担心什么转基因,天价菜,这些纯净的天然绿色食品,抚慰着我们空虚的肠胃,让我生出了暖洋洋的慵懒和幸福。

 

饭桌是摆放在院里的,吃饱喝足后,一抬头,才发现村委会的墙上,贴满了各类的数据和报表,“卢家坪村委会脱贫摘帽攻坚发展规划”“卢家坪村委会卢家坪村精准扶贫计划”“村委会值班人员一览表”历历在目。卢家坪村委会属省级贫困村,有11个自然村293户1269人,其中有建档立卡贫困户117户481人。卢家坪距离金沙江不远,滔滔江水把山形切割成千沟万壑,土地贫瘠,地少人多,但最大的难题不是粮食不够,而是缺水,有4个村子779人存在人饮水安全问题。卢家坪村委会还有1个自然村未通简易公路,就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二道坪。

 

望着几个简单的数字,我的心逐渐沉重,周围险峻的高峰峡谷,河谷两边阶梯状的狭窄山地,以及村人低矮的房屋,我知道,禄劝的精准扶贫路,实在是荆棘密布啊!根据皎平渡镇的整体脱贫计划,卢家坪村委会实施产业扶贫,共种植当归150亩、烤烟1300亩、青花椒1000亩,养殖大鹅10000只;也启动了4个自然村的进村道路开挖,但根据吴主席的讲述,要挖通二道坪的进村简易公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想到照片上那个坐落在万丈悬崖下,山尖尖上的小小村子,我竟然生出了深深的无力感。

 

 

 

与世隔绝二道坪

 

 

 

当我真正走进二道坪的时候,我的感觉是进入了另外一个时空。如果不是看见电视、电饭锅这些家用电器,我都以为我们是集体穿越了。一开始我给这一章安的小标题是“世外桃源二道坪”,但当我去了马鹿塘乡撒马基村委会阿角岔村之后,我决定把“世外桃源”这个标题留给那个绿树环绕、物产丰饶的小村庄。

 

30日中午一点半,我们从卢家坪村委会出发,沿着才新挖的狭窄土路,去二道坪村。土路顺着大山一直往下,经过几个零散的村落。差不多就要靠近小河底的地方,有个小小的村子,目测约有六户人家。村子后,有农人在地里忙活,村口的一株弯树下,有匹黑马在吃草。枯水季节,河床裸露,间或有浅浅的一湾水,在阳光下闪着点点的亮光。几块水田,在阳光下白亮亮的,这是我此次出行在皎平渡镇看见的唯一栽种稻米的地方。

 

车子颠簸着在土路上艰难地前行,我们都有些提心吊胆,也不敢说笑分散胡老师的注意力,一段笔直的陡坡让我们都坐直了身子,眼睛紧紧盯住前方路面,右边光溜溜的毫无防护,路上的碎石不断摩擦着车轮。然而,当我们去了阿角岔之后,我才后知后觉,这段土路的陡峭险峻,只是阿角岔十公里蛇形土路大餐的开胃菜。

 

距离二道坪还有一公里多,土路就到了尽头,停好车子下来,才发现同行的还有皎平渡镇的人大主席聂绍雄,卢家坪村委会的支书徐正祥、副主任毛如有、监督委主任杨德跃、社保员毛如顺。因为是下坡路,个个走得飞快,几分钟我就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了。大约是因为我和孙显芳老师不停拍照,毛如有、杨德跃只好陪着我们看风景。

 

走了几分钟后前面出现了一个小村子,毛副主任说这个村叫小水井,其实是非常缺水的,名字大约是一种对现实缺憾的补偿。小水井村散落在一个山坡的两个地方,我们经过的是山脚下的这几户,半山坡上的那几户人家听说与二道坪的关系很好,过年过节都会在一起吃饭。特别是宰杀年猪的时候,如果小水井村不去几个青壮力,二道坪村的年猪都杀不倒。

 

我更加好奇。二道坪,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竟然只留下了老人、孩子?

 

村路开始变成了毛毛路,方向不再往下,而是顺着山壁平缓地往左前方前行。坚硬的石头缝隙里,长着稀疏的灌木,灌木慢慢变成树林,树木细密,但感觉非常坚韧。翻过一个山头,走在前面的李老师等人站在路边的岩石上拍照,峡谷对面,陡峭的山崖上,几乎寸草不生,裸露着的黑色山石,怪兽般的给我们无尽的威压。吴主席站在山壁的树影里休息,看见我们都要跟着李点芳老师去岩石上拍照,一再叮嘱注意安全,几次后有点生气,强制命令我们不要再站在那里拍照,赶紧退回小路。后来我才看见,我们站着拍照的下方,其实是又高又陡的悬崖, “摔下去了绝对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吴主席一再强调这句话。

 

又转过几个山梁,就看见了右前方的二道坪。从高高的峭壁下,延伸出一片缓坡,缓坡下是一小块平地。犹如一只平平伸开的手掌,二道坪村就坐落在手指的尖端。中午的阳光明媚着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周围的陡峭山峰便是天然的屏障,把这个小小的村落护在怀里。金色的阳光下,金色的土地闪耀着金子般的光芒,村口高大的榕树伸展着茂密的枝条,如绿宝石般的耀眼。

 

“好美!”我大声尖叫,毫不在乎同行的人一片白眼,手忙脚乱,只听见按动相机快门的“咔嚓”声。相机照了N多张,又拿出手机,各种拍照,准备刷爆朋友圈。正在兴奋的不亦乐乎,已经走到对面陡坡上的陆春海大哥对着我们怪叫:“还不赶紧过来,你们来这里看看你们现在站的地方!”我不以为然,我们站的地方,不就是羊肠小道吗?想当年我上小学时候,照样在高山密林里健步如飞。陆大哥不断喊叫毕竟还是影响了我们的兴趣,我收好手机,赶紧追着毛副主任走。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他干嘛老跟在我身边,当我需要一手抓着树丛,一手拉紧他的手我才后知后觉,这个貌似粗壮的男人其实是非常细腻的。

 

后面一段陡坡已经没有路,只有山羊依稀踩踏过的痕迹,我们必须得抓住树丛才能往前走。我把相机挂到身上,紧紧抓住毛副主任的手,一步一爬,终于走到了相对宽敞的小路上,也就是刚才陆大哥对我们喊话的地方。我回头望望自己走过来的地方,一瞬间汗毛直竖,冷汗“哗”就下来了。我的天啊,我们走过的小路右方,如果不是有一排矮树遮挡着,那么,我敢保证,谁也不敢走过来。高高矗立的峭壁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溪谷,峭壁间有嶙峋的怪石,裸露着狰狞的褐色。想到自己刚才还在峭壁上方秀各种姿势,我真正体会到什么是无知者无畏!

 

顺着斜坡,我们逐渐靠近二道坪,身后依然是高高的峭壁。吴主席告诉我们,矗立在二道坪后面的高崖就是在皎平渡口看见的毛公山。站在皎平渡大桥上看见的毛公山,颜色是青灰的,我还以为满山都是高大的树木呢。其实金沙江边的山峰,哪里会有多高大的树木,只不过是些灌木间或夹杂些坚硬的栎树罢了。这个从我们后来去的则黑乡和马鹿塘乡一再证实。滔滔江水,冲刷着大地的表层,漫长的时间里,江水在它流经的地方,留下无数的高山峡谷,追随着它一路奔腾的脚步,逶迤向前。

 

站在二道坪村口,我们从右边看见悬崖下方的金沙江,蜿蜒如一条灰色的蛇,滑行在千沟万壑之间。从左边则仰视高高的毛公山,青黑色的毛公山如高大的巨人,矗立在二道坪的背后,成为二道坪最强大的依靠。村子里的地块还是多的,层层叠叠,有点像红河的元阳梯田,只是规模太小,地块的宽度也太狭窄,几乎只有一米或者两米多宽。我们玩笑说,如果是在地里种洋芋,洋芋不小心滚下去,恐怕就滚到金沙江里去了。在这样的地块里劳动,连安全都不好保障啊!

 

“其实,如果你到雨季来,你会感觉这里非常美!”陆大哥指着峡谷对面的高峰说,“看到没有,那个白色的一股线样的东西”“哇,水流的痕迹!瀑布!”我惊叫。“对了,看看,悬崖峭壁围绕的小村落,周围是无数的瀑布群,那样深的峡谷,瀑布得有多壮观啊!”陆大哥点头,一幅孺子可教的模样。“我猜,二道坪的祖先来到这里的时候,肯定是雨季,与世隔绝,风景壮丽,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这绝对是个生存的好地方!”我开始脑补现代版的《桃花源记》:一个或者几个青壮力,带着他们的家人,因为某种原因举家奔逃,偶然走进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遂砍树建房,开挖荒地,开始他们新的生活。如果有漫天的桃花,这里比马鹿塘的阿角岔更像桃花源。

 

后来我们在与村中老人的闲聊中,倒是证实了这一点。他们的爷爷辈来到二道坪时,大约是晚清,具体来的时间已经无法考证,在二道坪定居,也许看中的是与世隔绝的安全。“我喜欢二道坪这个地方,风景好,气候好,种什么庄稼都出产。”熊村长大哥微微一笑,二道坪的年轻人都往外跑,只有他是从卢家坪六发咪村入赘二道坪的, “二十多年了,我非常喜欢这里。除了不通公路有点不方便,其他的都好。”熊大哥说。

 

下午两点半。靠在村口的大榕树下,我望着斑驳的树影,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不真实:黑色的瓦房下黄色的土墙,竹篱内的母鸡在哼唱,拴着绳子的毛驴在啃枯草,几只黑色的山羊,竟然跑到我的身边,用鼻子来嗅我的手。只不过隔了几个小时,俗世的繁华和纷扰,就被彻底屏蔽在了二道坪安宁祥和的景致之外。

 

 

 

面对悬崖峭壁的卧室

 

 

 

我们在毛公山下的峭壁上拍照,峭壁下的金沙江,扭曲成麻花状,灰色的江水,在深山峡谷间奔腾。刀砍斧削般的山壁,矗立在江水两岸,连绵不断的山峦,逐渐青灰着往更远处蔓延。

 

对壮丽景色的狂热,终于抵不过快要冒烟的嗓子。我们小心的走过羊肠小道,在村口的榕树下站了一会,就去与吴主席他们会合。吴主席来过几次二道坪,算是这个村的老熟人。除了我们喜欢拍照的四个人,他们早已经坐在熊村长家的沙发上,喝水聊天。村长家的房子就建盖在左方的峭壁上,转进大门,有个小院落,院子里有个四方井,里面不是水,是牲口圈。有个木楼梯放在牲口圈里,方便人下去照管牲口。这样的格局,我猜想是因为牲口的安全,毕竟,这样的深山,如果牲口被人偷走,找回来的可能性不大。四方井的上面,半边是水泥铺就的地面,可以安放两张吃饭桌子,晚饭时,我们就坐在上面吃饭,顺便欣赏四方井里的骡子吃草。正房对着的围墙外面,就是陡峭的毛公山,我站在院子里,感觉到的是笔直陡峭的山崖对我的威压。

 

熊村长是个黑瘦的中年人,我偷偷看了他很久,猜测他背着生病老党员走那些陡峭山路的力气究竟蕴藏在何处,只不过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所以然。“熊大哥,你真的背着一个人走到卢家坪吗?”我不是怀疑,我只是不敢相信。我清楚刚才自己是怎么爬到二道坪的,而我,从小在云龙的深山老林里跑得比兔子还要快。“呵呵,到小水井上面,打电话让他们开面包车来接。”熊村长笑了,黑黄的面色一下就生动温暖了起来。“不担心摔跤或者出什么问题吗?”做了多年的客串记者,我知道自己还是令人讨厌的。“没想过。”村长摇头微笑,“我们村,我就是家长,家人生病,自然要看病。”其实,我想说的是,村长大哥,你都不担心病人家属讹诈你吗?媒体一再报道,好心人送摔倒老人进医院被老人家属讹诈;摔跤老人多人围观无人帮忙!这些,你都不知道吗?我明白,即使我问了,他也会看白痴般看我。在二道坪,这个不通公路,藏在金沙江边悬崖上的小村落里的人,他们恪守着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最核心的部分,却不探究与炫耀这些美德存在的基础与形式。我不再询问有关这件救人性命的细节,我知道,对熊村长来说,他要照顾村里所有的老人孩子,他们的生产生活,都要操心,有人生病了送医院,这个事情毫无特别之处,就如他每天要吃饭喝水一般自然。

 

喝了点水,我转进厨房,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土灶上的大锑锅里,羊肉在不停翻滚。吴主席说,熊村长听说我们要来,早早就请人宰羊杀鸡了。村子里家家养羊,23口人,有黑山羊400多只。这些山羊每天都在大山上疯跑,牧羊人也练就一身的钢筋铁骨。村里89岁的老人也在村长家串门子,老人有些耳背,听不清楚我们的谈话,就一直默默喝水,间或看看我们。村人大多姓杨,都是沾亲带故的,某一家的亲戚朋友亦是全村的客人,与“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的桃花源人一般热情好客。大凡有外客来,全村人都会聚在一起吃饭,这是二道坪多年的习惯。

 

看见自来水,我有些意外,村长告诉我,通自来水是2011年的事情,那还是因为小水井栽种烤烟要通自来水,才让二道坪沾了光。以前村人喝水很困难,要到山崖下面的河里去背,有客人上门,主人宁愿请你喝酒也不想请你喝水。更让我吃惊的事情是看见大门外村长家的卫生间,“你猜猜这个是干嘛的?”吴主席还想考考我。“卫生间啊。”我眯眯笑,在之前进大门的时候已经仔细观察过了的。房子结构有点像版纳的竹楼,一楼是陡坡,二层才是卫生间,水泥地面,周围是竹篱,洗澡时候,可以欣赏毛公山。“这个恐怕是禄劝最环保的卫生间了。”李点芳老师呵呵笑。房子外面,就是悬崖峭壁。如果洗澡的人多,洗澡水恐怕直接流进金沙江了!

 

在村长家的大门外,几个上年纪的妇人在洗菜,没办法,村中都是些老人,年轻人要么出嫁或者打工,甚至是入赘别村。看见我们,个个都来询问,从哪里来,来做什么等。完全是桃花源记中“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的复制。没有繁华俗世的冷漠,是农人才有的质朴和真诚。这些女老人年纪都在60岁以上,个个精神饱满,身材细瘦,大约是因为常年爬山种地的缘故。聊了一会,才知道其中有个竟然就是村长之前救的老党员的妻子,我和孙老师、张姐便随她回家看看,有个叫周田美的阿姨一直和我闲聊,并一同前往。

 

从村长家出门,二十米左右就到了老党员杨宗光家,66岁的杨大叔家有3个儿子,都入赘他乡——两个在四川,一个在皎平渡镇——家里就老两口,种些麦子和红薯度日。之前是养了19只山羊的,但因为杨大叔常年生病,几天前不得不把山羊全部买了。今年禄劝打响脱贫攻坚战,精准扶贫到户,因病致贫的杨大叔家是村里建档立卡贫困户之一。这个8户人家的小小村落,有4户建档立卡贫困户,据熊村长说,其他3户有1户是因为孩子太小,1户是因为生病致病,还有1户则是因为老人年纪大了,丧失了劳动能力。精准扶贫,其实就是精准施策,找到了贫根,也就能够对症下药。

 

走进院子,杨大叔坐在堂屋门口喝水,黑瘦,佝偻着腰背,面容苍老如80岁。常年疾病的折磨,铁打的汉子,变成了一个脆弱的老者。杨大婶拿出几袋牛奶,硬是让我们喝,因为缺水,这里的人似乎更喜欢喝饮料或者牛奶。我们带着的东西都放在了车里,也没有钱物给生病的老人,只好非常羞愧的接过牛奶。老人说孩子们一年回来几次,逢年过节,或者老人生病时候会回来。“他们喜欢外面的生活,就随他们去吧。”杨大叔黑黄的脸上没有一般病人的绝望和烦躁,倒是显得淡定和安宁。“如果哪天公路通了,他们就会回来!”

 

吃饱穿暖,儿孙绕膝,这个应该是中国的大多数老人想要的晚年生活,但在二道坪,因为高高的大山,挡住了年轻人通往外面的道路,也阻断了老人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幸福。

 

“大叔想过去外面生活吗?”我好奇,“为什么要呆在这个不通公路的地方呢?”“习惯了,种点红薯,养几只山羊,看看大山,心里踏实。”杨大叔一脸祥和,只是,他的眼底还是隐藏着一些忧伤,我知道,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儿孙绕膝,希望一家人不要分开。

 

其实,不通公路,悄悄生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挺好。没有俗世的纷扰,也减少了花花世界的诱惑和随之而来的欲望与痛苦。只是,融入外面的世界,与整个社会一起繁荣进步,是每个人应该享受的权利。科技、社会的发展日新月异,前进的道路上国家不会拉下任何一个人。

 

自给自足的生活,终将会被大时代改变,我们刚才喝的牛奶,他们家里摆放的各种饮料,还有那些家电、沙发,都在昭示着二道坪留守的老人们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和融入其中的渴望!随着全县脱贫攻坚战的不断推进,二道坪,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终将真正与全县人民一起奔向幸福的生活。

 

聊了一会,周阿姨一再邀请我们去他们家,看看杨大叔疲累的样子,我们三人遂告别了杨大叔夫妻,跟随周阿姨去他们家逛逛。周阿姨家在杨大叔家下方,就是隔着100米左右的距离。中间经过两个院落,都是锁着大门的。周阿姨说有一家放羊去了,还有一家到昆明打工。去昆明打工的那家房子外形漂亮,朱红色的铁大门,看起来家底丰厚。在二道坪建造楼房,代价比外面高多了,所有的材料可都是人背马驮啊。

 

周阿姨家的院子是狭长的,根据地形而定。大门里面都是一串的牲口圈,分别关着骡子和仔猪。还有两个空着的是羊圈,天色尚早,山羊们还在山崖上吃草呢。院子是水泥的,清扫的很干净,堂屋外的墙面粉刷得雪白,墙上挂着棕衣篾帽,还有件半旧的羊皮褂。墙上有个不大的窗口,窗框是木头的,上着草绿色的油漆,上面挂着个像章,竟然是毛主席的。生平第一次生出想把像章据为已有的念头,担心自己再生邪念,我赶紧离开那个窗口。

 

周阿姨家整洁,清爽,堂屋里有沙发和电视。因为太热,我们坐在院子里聊天。周阿姨的丈夫自然也姓杨,叫杨宗顺,牧羊未归,就她一个人在家。周阿姨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已经远嫁或者入赘他乡。老人已经72岁了,心态平和,显得非常年轻,我之前一直认为她比在场的几位阿姨年轻,问了后才知道她的年纪比她们几个都大。周阿姨说话轻言巧语,让人忍不住生出亲近之心。她一进门就到卧室里拿牛奶给我们喝,然后带我们参观她的房子。一样的四合院,只是更加宽敞一些,面楼上有个晒台,晒台两边是卧室,给孩子们回家住的,收拾得很干净。面楼一层又是一个四方井,里面养着些土鸡,一张长长的楼梯连接着井底和楼面。我往下看时,一只黑花的母鸡正在下蛋,几只小鸡在啄食。越过围墙,对面又是悬崖峭壁,高大的山峦几乎没有树木,笔直陡峭,从峡谷到峰顶,被分成三层缓坡。每个缓坡之间都是笔直的峭壁,除了猴子,估计没有动物可以上去。缓坡上有些荒草灌木,羊群从某个缓坡进去,就只能从这个地方回来,都不用跟着去看,只在出口等着就好。“我们这里的山羊都是岩羊啊。”想到刚才熊村长的话,我深以为然。

 

望着对面的峭壁,我有些恍惚,脑海里闪过《藏地密码》中的一些片段,隐藏在喜马拉雅山脉中的香巴拉圣地,就是分成三层,阶梯状的,里面的动植物千奇百怪,物种从最原始到最高级,完美地生活在同一空间。我甚至隐隐有些怀疑,作者何马也许来过二道坪,他只是把这些山峦形状无限放大。想想何马的经历,他二十几年在云南游历,谁说他没有来过这里?

 

出神半天,我恍然惊觉身在何处。抱歉地看看正在和周阿姨聊天的孙老师——张姐跑出去拍照了。我大大打了个呵欠,周阿姨便问我是不是想睡一会。我点头,非常感激老人的善解人意。快到四点,我有点熬不住了,习惯睡午觉的我,真正是“中午不睡,下午崩溃”。老人说面房两边的卧室随便我睡,我就选了左手边的这一间。房间里有两张木床,大约一米左右的宽度。躺在床上,竟然还能看到对面的山崖,梦里,也许能看到何马不停找寻的香巴拉吧?和衣而卧,微微一笑,感觉自己的呼吸慢慢变浅,周阿姨和孙老师的声音忽远忽近,几不可闻。

 

 

 

暖阳下的小村庄

 

 

 

我非常清晰地看见了母亲。18年了,我看见的母亲,竟然依旧是年轻美丽的,黑色的长发,尖瘦的瓜子脸,手脚有力健康。我变成了孩子的模样,正被母亲拉着去上学。我们在树林里奔跑,斑驳的光点闪耀在我和母亲的身上。

 

“妈妈!”我惊喜叫出声来,真好,我还那么年幼,真好,母亲依旧健在。我抱紧了自己的脸,轻声呢哝,“妈妈,妈妈。”

 

“小囡,吵醒你了吗?”温和的声音轻轻的响起,我笑了,原来,母亲真的还在。“吃饭还早,再睡会。”

 

“妈妈,别走!”我喃喃,意识里清楚母亲其实是不在的。三天后就是清明,母亲是来提醒我不要忘记看她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由远而近,我猛地睁开眼睛,看见有只黑色的山羊正站在我的床边,它温和的盯着我,似乎奇怪换了主人。好几只山羊在偷吃床头袋子里的玉米,它们没有出声。我伸出手,摸了摸山羊弯弯的角,小学时候,我们家也是养羊的,我每个周末都要去牧羊。后来读初中了我要住校,母亲一个人太忙,才把羊卖掉了。我又摸了摸山羊的胡须,它瞪我几眼,转身走出了卧房。

 

“吵到小囡了,这个羊回家还要偷吃。”周阿姨跑进卧室把羊赶出去,轻缓的声音充满了歉意。“囡囡再睡会。”

 

刚才梦里的声音,竟然是周阿姨的吗?我怅然翻起,盯着周阿姨穿着蓝色衬衫的背影,身高和走路的姿势是像母亲的,甚至说话的语气也是母亲才有的。18年了,在这个我第一次踏足的金沙江边的小小村落,我竟然感受到了母亲才能给我的温暖。

 

是的,温暖。这是我在二道坪短短几个小时里感受到最深刻的东西。

 

城市的钢筋水泥,永远没有村庄的树木和庄稼有温度,在我们经济繁荣发展的同时,很多人似乎忘记了我们为什么要发展经济,精神的脊梁应该与经济一同挺立,犹如舒婷的橡树和木棉。不忘初心,不忘百姓,感受人与人之间的不设防,放下功名利禄,真正感受自然的祥和,温暖,这是二道坪送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几天后,我给周阿姨打电话,才接通电话,她就叫我“宝宝”,她说,“我听得出你的声音的,宝宝,你还会给我打电话!小宝,你竟然还记得二道坪的老不中用。”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哗哗哗”就流出来了,除了母亲,谁会称呼我宝宝?而没有子女在身边的周阿姨,心里自然是渴望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只不过在她的卧室里午睡了一会,我在她的心里,便是她的女儿一般。

 

四月底周阿姨的外孙要结婚,她会带着自己酿制的苦荞酒出来。红薯,土鸡,老腊肉,这些都是极好的东西,可惜路不通,这些好东西不能大批量带出来,只能用骡子或者马驮出来一点点。记得之前采访那几个阿姨,她们说好东西多,可惜卖不出去。二道坪地处金沙江边,气候燥热,物产丰饶。什么庄稼都出产,就是不值钱。“路通了,孩子们就会回家了!”想到几位母亲的感叹,我对二道坪的通路也殷殷期盼起来。县委、政府领导数次调研二道坪的通村公路,预算为117万元。也许,不用等多久,二道坪的物产,就可以拉到县城去卖了吧。

 

在我去了二道坪几个月后的 2016年10月底,二道坪的公路,终于挖通了,禄劝终于实现了全县村村通公路的目标。

 

那天,我午睡起来,看到杨大叔坐在门口喝水,安然、宁静的画面让我鼻子有些发酸。孩子不在身边,老两口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是极好的,可是,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应该是中国的老年人最向往的幸福吧。“小囡起来了,来喝点水。”看见我,杨大叔淡笑着打招呼,那笑容,说不出的温软,“这些羊吵到小囡了。”

 

“没有了,睡好久了。”我笑,“谢谢大叔,我不喝水。”我就到面楼的第一层看山羊,有只山羊跑到门口,似乎想要出来,只不过一道矮矮的木门,就挡住了山羊想要自由活动的希望。

 

“小囡喜欢看羊,你把小羊唤出来给她看看。”周阿姨吩咐杨大叔,又回头看我,笑容里全是宠溺,“小羊才好看。”

 

杨大叔就跑到羊圈门口,把6只小羊羔放出来,周阿姨拿出一点玉米面放到院里的大木盆里,羊羔们就开始欢快的吃起面来。我围绕着羊羔们赶紧拍照,相机手机交换使用,几分钟后朋友圈里我不断刷屏,满满都是小羊羔的特写。

 

看看五点多了,我就说要去村长家,晚上我们还要赶往则黑,晚饭要提前吃。周阿姨和杨大叔也要去村长家吃的,只是他们还要忙些家务,不与我们一起吃。周阿姨担心我路上遇到狗,硬是送我到村长家才回去,其实也就是200米的路程而已。

 

到了熊大哥家,饭菜已经摆上桌子了,看看孙老师、张姐还有陆大哥都不在,吴主席让我打电话催他们吃饭,才知道他们去拍回家的羊群了。400多只山羊,陆续回家的情景还是很壮观的。陆大哥告诉我,他在村口的大榕树下午睡了半个小时,清风拂面,非常舒服。

 

羊汤锅,乌骨土鸡,老腊肉,红豆酸菜……方桌上满满是爱吃的佳肴,伙食钱自有吴主席操心,我们大块吃肉就好。我边吃边看四方井里的骡子,它也正在吃草,有时候我与骡子的视线相接,忍不住想笑,我们都有东西吃,不用羡慕对方。有条黄狗钻到桌子下捡骨头,我挑了块羊骨头给它,黄狗就不动了,一直趴在我脚前,我没忍住,就把小盆里的羊肉丢了好几块给它。

 

我们吃饭是很快的,夕阳中的景致更适合拍摄。其他人还在喝酒吃肉,我们几个已经背着相机,走出了熊大哥家的大门。出来才看见周阿姨和几个老大妈就站在门外,我非常不好意思。村长家的院子不大,一次只能三桌人吃饭。周阿姨看见我,赶紧来拉我的手,送我到大榕树下,我记了她的电话,婉拒了她要陪我爬山的好意就要离开,老人满脸的不舍,抓住我的手不肯放,我有些不敢看她,我何德何能,竟让这个慈母般的老人那么喜欢!说了好几次道别的话,手却一直被老人握紧。看看天色,我狠狠心,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就跑。走了几步遇见小水井上半村的人来吃饭,他们抱着饮料和啤酒。想起吴主席说的,二道坪宰杀年猪都要小水井的人帮忙,心里无端有些酸楚。微笑着回答他们的问话,我脚步没停赶紧向前走。

 

爬了一会,到了笔直的峭壁下,我回头看二道坪,夕阳中的小村子,沐浴在金色的暖阳中,褐色的瓦片也镀上了一层金光。老榕树就像把张开的大伞,懒洋洋的放在村口。村长家的房屋立在峭壁上,有一种童话般的梦幻感。村子右边的地块里,隐隐有绿色在闪耀,春天了,种子开始发芽,今年,依然会粮食满仓。远方,山峦叠嶂,奇峰嶙峋,千沟万壑中的金沙江,在夕阳下闪着绿色的光芒。我快速按动相机,只想把这天地间最美的景色,留在记忆深处。

 

别了,二道坪,我一定还会回来!

 

那一夜,在梦里我又回到了二道坪,进村公路已经修建好了,宽敞平坦,很多车辆行驶在路上。地里的庄稼如绿色的海洋,在风中波澜起伏。远方高大的山崖中间,飞泻的瀑布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很多人站在路边,看着行驶的车流在欢笑:89岁的老爷爷,挺直脊背的老党员,笑容暖暖的周阿姨,精明能干的熊村长......漫天的桃花在缤纷,梦里的二道坪比何马的香巴拉更加美丽。

 

苍茫大山之马鹿塘的花海秘境

 

2015年5月2日,有同学带着家人从昆明来禄劝,说是想看看马鹿塘的杜鹃花海,因为她从微信上看到了风帽岭的图片,非常向往,正好五一放假,就带着孩子下来。我们驱车前往马鹿塘乡,却在距离乡政府5公里的地方被堵住了,说是里面正在修路。来观赏杜鹃花海的车有十几辆,只好依次停在公路边,车上的人一窝蜂朝公路左方的山上爬,想攀登到最高处去看杜鹃花海。半山都是庄稼地,青稞正在抽穗,一片片青灰色点缀在黄土间。刚出牙的洋芋地里,有绿绿的野生苦荞叶,几个女子就跑到地里采摘荞叶。

 

我和同学带着几个孩子飞快爬到山顶,发现前面还有更高的山,而杜鹃花却深藏不露。又爬了一座山,实在走不动了,就睡在草坡上晒太阳。风轻云淡,空气清香,有个女孩竟然睡着了,有微微的鼾声在空气中荡漾。没有看不到杜鹃的惆怅,只有在野外疯跑的快乐和满足。我本是大山的野孩子,年纪痴长,却童心未泯。只是同学有些不甘心,相约来年一定要去风帽岭。

 

然,相约之期未到,我又一次到了马鹿塘,杜鹃花海依然没有看到,但看到了将要开花的漫山遍野的杜鹃树。其实,马鹿塘乡的杜鹃花是分布在三个地方的:上火房、风帽岭、小轿子山。一般人只知道风帽岭,对其他两处并不是很清楚。如果不是同行的张姐老家就是马鹿塘,我还真不知道还有个小轿子山。顾名思义,小轿子山的风景跟乌蒙雪山的轿子山差不多,只是规模差了点,所以得名小轿子山;风帽岭是极有名的,4000多亩的老树杜鹃啊,从山脚到山顶,花期因为海拔的高矮而依次后移。低山暖热地带多在3月开放,山腰温凉地带多在4-6月开放。那里的杜鹃花全部是野生杜鹃,花朵仪态万千,颜色多彩,而且每一种颜色又自己“调配”出诸多个色系来,比如浅红、殷红、洋红、橙红等等。

 

这里地势复杂,山势较高,过去很少有外人踏足,保持了最原始的自然风貌和景观。除了杜鹃花外,还有很多珍贵的野生动植物和食用菌。马鹿塘杜鹃花的树龄在百年以上的占到了1/3,据不完全统计,这些百年古杜鹃的总量有几十万棵。

 

3月30日,县委宣传部和县文联组织县作家协会、县摄影家协会共9名会员深入皎平渡镇二道坪村、马鹿塘乡阿角岔,则黑乡凹孔孔、万姑莫开展脱贫攻坚文艺采风活动。我不敢相信这次采风竟然有机会看到上火房漫山遍野的杜鹃树。我们到达马鹿塘乡政府的时候,已经快5点了,简单休整之后,马鹿塘乡的书记李本雄,乡长罗朝志陪同我们去看上火房村小组的易地搬迁统建房。统建房就在村庄的下方缓坡上,已经浇上了水泥钢筋柱脚,几个月后,这里就会竖起一排排漂亮的新房子。文联的吴主席说,全县的统建房都要在11月30日完成。

 

我站在路边,面向前方苍茫的大山,右边是统建房,左边则是一片平整的土地,地里种着油菜和青稞,地边有零星的木篱笆。因为高海拔的缘故,油菜刚开放,鼻腔里满是菜花的清香。有匹黑色的马在地里悠闲的啃草,几个农人在地里忙活。土地的左方,则是直立的峭壁,看起来就像被斧头强行削开。

 

下午的太阳温暖着静卧在大山脚下的上火房村,让这个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变得流光溢彩。李本雄书记说机会难得,我们可以在夕阳下拍照杜鹃树。因为寒冷,今年花期还要后移,估计要二十天左右,这里才会变成花的海洋。

 

我意外而惊喜,雀跃着坐上车,没多远竟遇上了暮归的一群绵羊,胡老师赶紧刹车,几只小羊欢跳着从车前跑过,有一只还来车身上蹭了蹭。牧羊的老大爷好奇的看我们几眼,急急忙忙追赶他的羊群去了。几分钟就到了大山脚,才发现有平整好的大停车场,还有个正在建盖的看起来规模很大的农家乐。顺着两山中间的草坡往前走,不一会就看见了满山的杜鹃树,低矮的树木密布在半山、山顶,密密匝匝的杜鹃丛,夹杂着无边的荒草,间或有涓涓细流从草坡里蜿蜒而过,悄悄渗进两山之间的箐沟里。山脚有几丛杜鹃扬着粉红的骨朵,正要开放,引得我和两个孙老师拿着相机对着杜鹃花丛一阵猛拍。孙显芳老师蹲在地上,想要拍些花骨朵的特写,我想要看看更壮观的景致,就离开她继续追赶前面的大部队。爬到山顶,周围的山峰一架接着一架,无限蔓延,站在最高的山峰,大风呼啸,吹得我们的衣服猎猎作响。头发散乱着盖到脸上,我几乎睁不开眼。个个健步如飞,不断翻山越岭,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到荒草间休息。看看刚才跑过的山峦,金色的夕阳下,山峦半明半暗,高低起伏,竟是一个女子侧躺的剪影。青黑的杜鹃丛,蒙着一层淡淡的白光,如佳人的轻纱,遮盖着倾城的容颜。

 

“你终于来了!”声音来自耳畔或者心底,我豁然一惊,远处静卧的女子似乎睁开了眼睛,她飘然而起,身形渐渐缩小如常人。“我已经沉睡了数万年。”我醒着,却不能出声,不远处吴主席他们在闲聊,我却被迫入魔。

 

“我叫杜鹃,我比山里盛开的杜鹃还要美丽,我是伊利部落的圣女,肩负着守护全族的重任。我的体内,掩藏着神的力量,这股能够毁天灭地的力量,只有在我年满18周岁后才能慢慢显现。我和族人放牧打猎,生活艰难但开心。可是,我17岁时爱上了蛮荒部落的少族长山鹰,灾难便降临到我的族人身上。山鹰半神半鹰,亦是部落的守护神。山鹰的族人散居在金沙江边,那里有金黄的水果,甘甜的清泉。我们在采摘果子的时候,撞见了金沙江的水神洪涛,他追踪到了伊利部落,竟然发现了我潜藏的神力。洪涛威胁族长,如果不把我作为祭品献俸给他,就要让整个伊利部族变成死地。我不想变成祭品,更不想族人因为我遭殃。我和山鹰在金沙江边跟洪涛决战。可惜,我们的力量太过弱小,山鹰被洪涛踢进滚滚洪流,再无踪影。我仰天长嚎,准备跟随山鹰而去。我承认,我太自私,我不想做圣女,我只想和自己的爱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洪涛狞笑着抓住我的长发,把我带到部落,说要我看看违逆他的下场。他引来惊天江水,肆意冲刷着我们的家园,石块和树木垒成的房屋被冲毁,孩子和老人在洪水中丧生。我的族人在洪水中挣扎,他们绝望的目光里满是对我的失望和愤怒。

 

“‘啊——’我的眼睛里流出了红色的眼泪,我不断仰天嚎叫,我身体里潜藏的神力终于被怒火激发,我的身体不断长高,我有了与水神洪涛决一死战的力量。我们打了9天9夜,洪涛的胸口被我的指甲幻化成的利剑刺穿,他终于跌进洪流不甘的死去。我赢了,可是我的族人所剩无几,洪水依旧在大地上肆虐,族人们在水里翻滚,挣扎。我缓缓躺下,用我的身躯,堵住了四处肆虐的洪水。我错了,但我会用自己的生命来弥补。我侧身而卧,面向远方的金沙江,那里是山鹰坠落的地方。

 

“我的身躯化成绵亘的高峰,挡住了无边的洪流,滔滔江水回到了原来的峡谷,只在我的怀抱里,留下一湾清泓。漫山的杜鹃百紫千红,烂漫绚丽,白鸟在鸣叫,马鹿在水边啃着鲜嫩的青草。我笑了,我会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的人们,让他们幸福的生活!

 

“无数年过去了,我的族人繁衍生长,人口越来越多,我怀抱里的那一湾清泓逐渐干涸,马鹿也成了传说。可是,我相信,族人的生活会更好,因为我一直在。”

 

蒙着轻纱的女子似乎微微一笑,她缓缓后仰,与起伏的山峦渐渐融合。山风强劲,我的脸颊隐隐生疼,摇摇头,吴主席与李书记谈话的声音清晰可闻,我长长的舒了口气,从魔怔状态清醒过来。

 

夕阳全部沉进了远方的山峦,女子静卧的山形在暮色中越加立体,如果站在合适的角度与距离,比西山的睡美人更让人生出丰富的想象吧!杜鹃?洪荒时代的部落圣女,为了挽救族人,身躯化作山峰,挡住滚滚洪流。无数的杜鹃花树便是她的血肉,即使粉身碎骨,也要继续承担守护族人的责任!

 

想起她问我的“你终于来了”,我隐隐有些明白,她也许是想要把自己的故事,经过我的渲染,展现在外界的面前吧?那一波一波的驴友,跋山涉水而来,他们把马鹿崇山峻岭中藏着的花海,以照片的形式,让外界知晓,互联网、微信、微博的强大,让马鹿塘乡的风帽岭名气大增,看看手机上疯狂转发的微信:“你不曾知晓的花海秘境——马鹿塘风帽岭的4000亩老树杜鹃即将进入花期”;“相约花海,浪漫杜鹃”;“大美——马鹿塘乡杜鹃花海重磅来袭”;“马鹿塘的杜鹃就要盛开了,你准备好了吗?”等等等等,铺天盖地。更惊讶的是,我竟然在普洱的公众微信号“视觉普洱”上,看见了这样的一条微信:“昆明禄劝马鹿塘的花海很任性,看谁还敢说我的家乡不漂亮”!这是杜鹃花海要大火的征兆啊!可是,保护呢,谁来保护这万千的杜鹃花树啊?回想去年跑到洋芋地里采摘苦荞叶的那几个女人,前几天孙显芳老师看见的把杜鹃花树挖掘带走的游客,还有4月23日近2000辆车聚集马鹿塘,留下满山狼藉的垃圾,我愤怒,悲伤却无奈。没有健全的保护措施,几千亩的杜鹃花海,给马鹿塘带来的不是增收,而是彻骨的痛!那么,关于杜鹃守护族人的故事,应该是马鹿塘杜鹃花海不断被外人入侵后给世人的警示!

 

发展经济,但更要保护环境,这个,应该是杜鹃对后世族人的另外一种守护: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人肆意破坏我们的家园!

 

发展经济的同时还要保护自然,这个是我们脱贫攻坚战中难啃的一块骨头,也是禄劝面临的挑战。

 

2016年5月4日,我们一行12人到马鹿塘乡上火房看杜鹃花,那天游人如织,停车的地方都难寻到。我们只好把车停到路边,然后走路进景区。路上,很多村民在买熟鸡蛋,苦荞粑粑,烤洋芋。同行的大多是昆明人,见到这样生态绿色的东西,就迈不动脚了,一番杀价,花了90多元钱买了一大袋。这还不算晚上吃饭的钱呢。算一算,游玩一次的费用,人均大概100元钱。而村民的收入,除却成本,大概有100——200元。花期一个月,买这些食品的村民户均应该有5000多元的收入。

 

大量游客的涌入,一定会让老百姓增收致富。

 

只是,如何保护百年老树杜鹃不要遭受人为的破坏,是摆在各级党委政府,村民、游客面前的大难题。

 

脱贫之路漫长艰难,我们一直在路上。

 

 

 

 

 

 

 

保护自然,亦是如此。条款和规定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但是,如果我们的内心,没有保护花树和土地不被破坏的意识,那么,冰冷的硬性规定,依然只是一个手段,却不是能够达到我们最终目的的手段!

 

所以,唤醒人们保护自然的意识,才是人类理性的回归。

 

只有我们有了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自然,我们才算真正取得了胜利。

 

山川秀美、民族和谐的禄劝,无论是地理环境还是气候条件,都可以说是得天独厚,享尽自然的宠爱。生活在禄劝这块土地上的每个人,都应该心怀感恩,感谢上天让我们在全球污染渐趋严重的形势下,还能享受碧水蓝天的清新带来的快慰,享受自然与人和谐相处带来的美丽和融洽。享受之余,更应把感恩之心,转化成坚定的信念和快速的行动,那就是保护好我们美丽的家园,让这块古老的土地,永远保持青山绿水、和谐发展!

 

这里有距离城市最近的雪峰,有险峻的河谷风光,有天然的溶洞,有最原始的野温泉部落,有最壮丽的万顷花海,还有神秘浪漫的民族风情。因为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别具一格的神奇魅力,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到禄劝旅游和工作。经济发展的同时,也给我们的环境保护带来一定的压力。人类从自然中来,不应该错误的认为自己可以独立于自然之外,我们本是自然的一部分,不可能离开自然而生存,所以,一切破坏自然的行为,都是愚蠢的自掘坟墓。

 

人类是自然的一部分,不可或缺,不能分割。人类的建筑要与周围的环境相协调才为美,人类要亲近自然才能活得开心,长寿。成群结队的城市人驱车百里来到马鹿塘,他们贪婪地呼吸着树林的空气,嗅着清新的花香,吃着没有被化肥和农药污染的绿色食品,觉得世间的幸福不过如此!人类从荒野上诞生,从密林峡谷中走来,进步是学习自然的结果,而回归自然才是人类的终极命运!自然美,自然美,不管是景物,还是人的言行,都以“自然”为美的最高标准!所以,师法自然,保护自然,才是聪明的人类应该永远恪守的规则!

 

所以,我们的脱贫攻坚,不仅仅是吸引游客,短时间拉动经济,求得暂时的温饱。“贫”的本身,也不仅仅是指缺少穿衣吃饭的经济来源,它更深的内涵,应该是精神的匮乏与道德品质的缺失,谁说贫穷的只是大山深处没有华裳大屋的老百姓?熙来攘往的人潮,本身就破坏了自然的美丽和宁静,大地厚德载物,包容人类,即使满目疮痍,自然也会慢慢恢复生机。只是这个过程非常漫长,人类应该清楚这点。作为自然的孩子,我们不应该把漫天的垃圾,倾泻给自己的母亲!

 

不管社会如何发展,科技如何进步,山间的溪流,应该永远清冽,马鹿塘的杜鹃,应该永远鲜艳。人与自然,与自然中的万事万物,应该交融共荣,和谐相处。这也是东方文明的核心思想“天人合一”,这跟西方文明(源於古希腊)的核心价值“物心交融”意思差不多,两种文明强调的都是人与自然相互交融,共同创造真善美,两种文明相辅相成、互为补充,是为地球文明!传承文明,保护自然,追求和谐,这是我们所有努力的目标!

 

亲爱的朋友,当你呼朋引伴,朝着马鹿塘的花海秘境而来,当你满怀激情,热烈讴歌自然的美丽神奇,当你满口余香,享受禄劝的绿色美食,请你明白,你正享受着自然的馈赠,享受着上天的宠爱!也请你明白,要保有这份幸福,请你与我们一起努力,保护环境,保护我们的美丽家园!

 

我想,我还会去马鹿塘,但不会咋咋呼呼打扰长眠的杜鹃,她与我灵魂的沟通,不是为了让我在她的身躯上肆意践踏!我只是想悄悄的去看看那一直晃动在睡梦里的花海秘境,静静的欣赏那一望无际的苍茫大山里大片大片的杜鹃,感受那种壮美带来的视觉冲击,灵魂震撼。我不会踩断一根花枝,也绝对不会带走一朵杜鹃,一捧泥土,更不会留下一点点的垃圾,我只是,单纯的欣赏那片壮阔的花海!把漫天流光中鲜艳着马鹿塘寂寞大山的花海,永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苍茫大山之世外桃源阿角岔

 

第一次听说“马鹿塘精神”,是在2008年,那个时候我刚来到宣传部,对全县的情况都不太了解,听领导在会上说要学习马鹿塘精神,也不敢多问,担心暴露自己的无知。下来后赶紧上网查资料,才知道马鹿塘精神说的是什么,也才知道马鹿塘乡有个村子叫阿角岔。1986年之前,马鹿塘乡阿角岔村的村民喝水全靠肩挑,而且出水点非常远,差不多四公里。在当时极度缺水的条件下,村民决心解决用水问题,开凿出一条引水隧道,村人不等不靠,自力更生,在恶劣的自然环境里改变落后面貌,这成为了当时最出名的“马鹿塘精神”。当时看资料,只不过是想了解马鹿塘精神是什么,至于阿角岔,对我亦是非常遥远的一个地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然,当我的双脚,真正踏在阿角岔的土地上,我的视线里,出现了那条传说中村民用锄头开挖的水沟时,我被深深震撼了,这种震撼对灵魂的冲击,无异于后来我站在风帽岭的半山腰,看到壮丽无匹的花海时灵魂的颤动!在荒凉险峻的山峰下,金沙江河谷里,阿角岔黑瓦白墙,翠竹荫掩,金黄的木瓜挂在高高的树上,成熟的甘蔗随热风起伏,碧绿的火葱如美丽的地毯,铺在阿角岔村民的房前屋后。一条宽阔的沟渠,蜿蜒在田地间,清澈的溪流,跳荡着奔向远方。农人三三两两在地里劳作,一派桃花源记里的场景。

 

原来,“听”和“见”差别如此之大!原来,马鹿塘精神,不仅仅是几句话,而是一种来自骨子里的坚韧和顽强,一种从血液里流淌出来的不屈和不认命!站在村口,我浑身的疲惫和倦怠一扫而光,兴奋和惊喜让我几大步跑到木瓜树下,仰头观察一串串金黄中带着翠绿的木瓜。哇,这可是我第一次看见木瓜树,第一次看见木瓜在树上的样子!

 

 

村口有几个准备出工的妇人,手里拿着甘蔗,看见我们,连声询问从哪里来,要做什么,吃饭了没。不由分说,甘蔗塞到我们的手里。温情的目光一直追寻着我们的脚步,直到我们的背影被房屋遮挡。

 

那天一大早,我们在马鹿塘乡街上吃了早点,就乘车到阿角岔。说实话,才看了风帽岭壮观的景色,我对阿角岔并没有什么期待,作为禄劝大山深处的孩子,我对禄劝很多地方生存环境的恶劣早已见惯不惊,乌蒙雪山,马鹿汤郎,多年前专家们就断定不适合人居住的地方,我们的百姓照样在这里繁衍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天吃饭”的阿角岔,这是很多人告诉我的话,但禄劝不靠天吃饭的地方,又有多少?

 

阿角岔村小组属于马鹿塘乡撒马基村委会,地处金沙江畔,距离乡政府26公里,距村委会6公里。地势险峻,村户分散,生存条件恶劣,交通闭塞,几乎与世隔绝。这是我看了资料后对阿角岔的印象。

 

 

车子在马鹿塘乡三千多米海拔的公路上前行,我有些晕头转向,禄劝的山实在太大了,连绵不绝,似乎要蔓延到世界的尽头。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开始岔往撒马基,与去乌东德的车流分道扬镳。公路顺山势而下,不一会就到了撒马基村委会。如果不是远处险峻的高峰,我都以为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坝子。这里土地平整,豆麦青青,灿烂的桃花盛开在新建的房屋后,几匹马在地里悠闲的啃着草。车子停下,随行的几个摄影爱好者拿出相机,抢着拍照。这里是阿角岔吗?我忍住晕眩,询问同行的孙老师。不是,还早着呢!也是,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交通闭塞,缺水严重啊!

 

车子在狭窄陡峭的土路上继续向前,我几乎不敢看外面。车窗外有核桃树的枝干在晃动,还有细细的水流从山上往公路上流过,然后渗进泥土里,消失不见。从撒马基村委会往右边光秃秃的大山顺势而下,我们沿着公路不断划着S形,这是才刚刚挖好的土路,山上没有树木,也没有护栏,从山顶可以看到山脚。土路由无数个S形组成,宽度刚刚够一辆轿车通行,而在转弯的地方,车子几乎都要打倒挡,10公里的路我们走了50分钟。

 

金沙江的滔滔洪流,在险峻的山峰脚底咆哮,我们顺着没有任何遮挡的土路,盘旋着接近金沙江。

 

提心吊胆,我们不敢说话,担心影响到胡老师开车,坐在副驾上的卢春海大哥,始终是公安人员,镇定自若,帮着胡老师看路况,指挥他往左往右。车子开到阿角岔村口停下,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部湿了。

 

跳下车子,视线所及,我目瞪口呆。躲在金沙江边,险峻高山下的阿角岔,简直就是一幅美丽的热带风光图:木瓜,甘蔗,高大宽阔的树木,绿油油的庄稼……这哪里是缺水的地方啊,明明是版纳某个坝子的缩小版嘛。

 

吴主席与等在村口多时的村长寒暄几句,带着我们就往村里走,实地考察多年前村民开挖的沟渠。太阳火辣辣的烘烤着大地,我们从冬天直接进入了夏天。穿着高筒靴子,我在铺满碎石的道路上努力向前。

 

 

阿角岔村子坐落在一个平缓的小坡上,村前是陡峭的高峰,村后也是,村子的左边也是山峰,只是坡度平缓,村里的土地大多在缓坡上。30多年前开挖的沟渠我很快就看见了,沟渠宽阔,水流很急,水很大,清澈见底。沟渠里的水不断分流到田地里,自上而下。庄稼丰茂,物产富饶。

 

顺着沟渠继续往左边走,地势渐陡,田地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稀疏的树木,荒草。而沟渠,继续蜿蜒。金沙江边的山,大多是悬崖峭壁,荒凉得连树木都稀少,只有低矮的灌木,枯萎的乱草零星铺在裸露的岩石上。太阳火辣辣照在头顶,我觉得自己快晒晕了,早上吃的那碗米线,早已消失在快速移动的脚步里。阿角岔的村民,在坚硬的岩石上开挖沟渠的时候,是何等的艰难!没有挖掘机,没有运土车,他们就是用锄头和铁锹创造出这样的奇迹!

 

终于看见一株枝繁叶茂的树,伞盖一般,铺开在沟渠边,我们欢呼一声,坐在树下,听曾经发起开挖沟渠的村民邹鲁华讲述开挖沟渠的历史。

 

1986年,马鹿塘刚从大松树公社分离出来,马鹿塘乡尚未正式成立,阿角岔村当时的情况一半人住土房、一半人住茅草房,三分之一的人吃米饭、三分之二的人吃玉米饭,有的甚至连玉米饭都吃不饱。而这些困难主要是因为这里严重缺水,村民饮用水仅依靠来自后山的一股天然水沟,因一次自然灾害,山体滑坡,仅有的水源被滑坡淹没,饮用水成了最大的问题。

 

当时,村内道路不通,山势险峻,村民只能去往村后的山上一个小水塘取水,每次取水只能靠人背,一次最多能背20多公斤。此外加上水量有限,秋冬季严重缺水,导致村民生活更加贫困。由于缺水,农作物难以生长,村民的经济收入只能靠种植少量的玉米、甘蔗。农作物等到雨季才能播种,当时的生活就是靠天吃饭。面临村民艰难处境,邹鲁华思考了很多天,决心靠村民的力量,改变村人的恶劣处境。邹鲁华开始挨家挨户的游说,大多数村民都愿意开挖沟渠,他们在自愿开挖沟渠,生死不怨别人的“责任状”上按上了鲜红的手印。“责任状”内容包括发生安全事故自己负责;自愿出力出资;受益平均分;工程失败自行承担。那张发黄的纸,是年代久远的普通信笺,我们昨天还在马鹿塘乡政府看到。我第一个念头,是想到了安徽小岗村村民的手印,两者何其相像!

 

只不过,小岗村的村民面临的是政策的威压,而阿角岔村民,面对的是恶劣的自然环境,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都是失败自负,生死自负。

 

把生命交给天意,这得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与其活得艰难无望,不如背水一战!

 

没有去过阿角岔的人,永远也无法想象,挖个沟渠,也会有生命危险!滔滔江水冲刷出的千沟万壑,铁壁一般,陡峭,险峻,走路都要心惊胆战,何况在那种地方开工劳动!

 

当时,距离村子三公里外的山边,有一出水口,但出水口位于悬崖峭壁上。为解决村里的饮水问题,村民们决定冒险在悬崖边上开凿出一条小路方便引水,同时开挖1条从出水洞口直通村中的水沟。 当时条件落后,工具有限,而出水口位于悬崖边上,地势险峻,连走到出水口都很艰难,村民们摸索着修通了一条紧贴悬崖的小路。

 

1985年8月,村里15岁到50岁的男人全部参加开凿,经过阿角岔村小组200多天的日夜奋战,每个人凭着一双双长满老茧的双手与一把把磨损变形的锄锹,终于在1986年3月开凿出一条175米长的隧道,同时开挖了1条从洞口直通村中约3500米的水沟。自此,一股清泉顺着沟渠引入村中。

 

在开挖沟渠的过程中,有人累病了,有人摔伤差点送命。

 

30多年了,这股山泉水流经隧道以及3公里多长的水沟直达村中,从未断过。而阿角岔,从曾经的不毛之地,变成了今天的桃花源。曾经的发起人邹鲁华,当时29岁的汉子,现在已经过了花甲,而且疾病缠身。矮小瘦削的身躯,疲惫沧桑的面孔,曾经过度的劳作,透支了他的体力,邹鲁华现在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小老头。“村人日子好,我就高兴了。30年前,我们想要的,就是现在这样的生活。虽然我们这一代人那么艰难辛苦的开挖了沟渠,但后背儿孙的日子就好过了啊!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做的这个决定!当时的党委书记经常来的,他说乡上暂时拿不出钱,只能依靠我们自己了!他自己出钱了的,是他自己的钱。”

 

在暗黑的隧道里,没有电灯,他们用煤油灯,煤油灯烟大,人没法呼吸,用桐子油,桐子油用完了,用猪油。在刚刚吃饱饭的年代,猪油,那可是村人金贵的东西,他们,却义无反顾,把炒菜的猪油拿来点灯照明,开挖隧道!

 

自力更生,不等不靠,用自己的双手,改变恶劣的自然环境,给自己及后辈儿孙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这,就是当年在昆明全市号召学习的“马鹿塘精神”。如今,禄劝打响脱贫攻坚战,底子薄,任务重,不管从物质层面还是精神文明素质方面,我们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阿角岔村民的奋斗历程,“马鹿塘精神”的引领,将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马鹿塘人,禄劝人,在这个伟大的时代里不断奋勇前进!

 

我激动了。看着还在回答孙文平主任问题的邹鲁华老人,我的眼泪悄悄滑落,这些用双手改变环境,用信念实现理想的人们,就是我们这个民族的脊梁,是我们国家的希望!不管在什么位置,只要你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该做的事情,你就是个有用的人,一个有素质的人。脱贫本身,自己才是主体,输血不如造血,等靠要不如自力更生!人家拉你,也得你自己伸出手! 扶贫先扶志,志气从哪里来,从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来,如果你没有改变一切的勇气,没有为美好生活付诸于实践的信心和行动,所有的理想,都是梦想,是水中鱼,镜中花。作为土生土长的禄劝人,我去过禄劝的很多地方,但比阿角岔生存环境更恶劣的,应该不是很多,阿角岔人现在的生活,除了出行困难,其他的都很好。现在,公路已经通了,只要弄好道路防护措施,他们跟乡上,县上的联系就会更加紧密。在这个科技非常发达的时代,地球都是一个村了,何况只是上百里的距离!他们地里种的火葱,就是脱贫的一个项目,5块钱批发价,天气热,一年种三水,亩产收入上万元。刚才我们在村口看见有面包车来拉火葱,到县城的菜市场,那是要卖15元一公斤的。

 

我没有跟上其他人,我满脑子是阿角岔美丽的风景,婆娑的竹子,高高的木瓜树,还有村子右边险峻高耸的大山。金沙江边的山脉比别处的更加险峻和苍凉,树不多,狰狞的岩石裸露着,看着心惊肉跳的。村长邹鲁应说,那些山上,生活着很多猴子,差不多上百只,它们经常来偷吃地里的庄稼。“会有人打它们吗?”我很担心那些偷吃的家伙,作为跟人类最接近的灵长类动物,伤害它们就是在伤害同类。“不会。”年轻的村长微笑,“庄稼吃点就吃点吧,它们也是这里的居民啊。”

 

我惊喜而震撼。多少人向往的人与自然和谐共荣,在这里是非常自然的事情。这些村民没有多少文化,但是多少文化人苦苦追寻的答案,他们用实际来回答。

 

 

我落后了一大段路。等我汗流满面赶到出水口附近时候,吴老师他们已经要往回走了。那里非常陡峭,险峻,下面是光秃秃的石岩,再往下是浑浊的金沙江。江对面,就是四川了,两岸一样的荒凉,狰狞。对,就是狰狞。这些大山的外形,除了狰狞,我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词。这条蜿蜒在半山上的小路,我什么东西都不带,走路都要战战兢兢。不知道曾经的阿角岔人是怎么样在如此险峻的地方,开挖出那么宽的一条沟渠!前几年,政府出钱,用水泥石头把阿角岔的沟渠重新砌了一条,有的地方与之前的沟渠重合,有的地方就改道了。旧的沟渠是石头加黄泥土,我盯着干涸的沟渠,似乎看到了几十年前阿角岔男女老少齐上阵的情景,他们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在陡峭的山岩上为自己及后代争夺最大限度的生存空间。

 

是的,阿角岔属于干旱热带河谷,雨水非常少,如果没有开挖沟渠引来活水,阿角岔桃花源般的景色,何处寻觅!几十年前,中国的经济还那么落后的情况下,阿角岔人就能依靠政府的支持和自己的努力,换来好的生活,那么,今天,在祖国繁荣发展,倾斜大量的财力,人力,支持老百姓过上小康生活的情况下,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朝致富路上奔呢?

 

等靠要的思想,是拖住我们致富的最大阻力,只有从内心深处明白:“我们要靠自己的双手、大脑,加上政策的助力,一定要过上好日子!”这个才是彻底拔掉穷根的好法子。

 

“政府也有政府的难处,我们自己能解决的难题,就不应该总是麻烦上级,麻烦政府。”云龙乡古宜村委会的老转业军人赵加贤曾经对我说,“懒病比穷病难治!”他七十四岁了还每天在地里忙活,自己挣钱吃饭每年还有结余。

 

 

 

 

扶贫先扶志!

 

石岩间的青橄榄,金黄的木瓜,翠绿的芭蕉树,山岩间神出鬼没的猴子,阿角岔告诉我,什么叫自力更生,什么叫和谐共荣!

 

坐上回程的车子,我们在苍茫的暮色中告别阿角岔,经过风帽岭,赶往县城。山风强劲,阿角岔的酷热随风而逝,天地间,淡淡的雾霭蔓延。一架一架的大山,凸起如青龙的脊梁,藏在山谷间的村落,是青龙柔软的血肉。

 

风过处,青龙的清吟从远方传来:我们一定崛起!

 

我们一定崛起!我们,一定可以崛起!

 

从金沙江畔到掌鸠河岸,从火期山顶到轿子雪山,千山和声,万众齐唱:我们,一定要崛起!

 

白水青山之间,无数的和声,犹如春雷一般轰鸣在天地间,越来越强,越来越响……

 

 

 

 

夏浅眠
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危险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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